♣ 最後的純潔多情男人

坐在電腦前一面喝茶一面讀文章，快活似神仙。沒想到這篇文章實在太好笑，忍不住一口茶全都噴到電腦鍵盤上，趕緊用紙巾擦掉。還好是清茶，如果是濃咖啡，這鍵盤就算完了。一旦咖啡汁滲透進去，字鍵會好像中風般一個個僵死掉。我不能不暗自慶幸，卻也納悶今天為什麼自己突然不喝咖啡改喝清茶。哦，記起來了，原來是為了吃學生送的月餅，配咖啡有點不對味。所以貪吃有時會有意想不到的好處。

什麼文章這麼好笑？是一位女作家寫的影評。我平常滿喜歡讀她的作品，因為她這個人想法和別人不太一樣。女作家說她的朋友去看電影，電影講一個男的和兩個女的玩3P。她的朋友認為這男子直截了當向女性提出要求，這樣不做作實在很純潔，像白紙般純潔，現實世界裡找不到這樣純潔的男人，把他大大讚美一番。看了老半天我才明白，是在講伍迪‧艾倫自編自導的電影《情遇巴塞隆納》哩！看到這裡我忍不住噴茶。

女作家說她的朋友認為現實世界裡沒有這樣純潔的男人，想什麼就說什麼，想要3P就說他要3P。其實現實世界裡多的是想要3P的男人，只是沒有電影裡的畫家長得那麼帥，所以急切不能得手。然而女作家的朋友（如果真有其人的話）說的不過是掩飾的門面話，她才是以貌取人。《情遇巴塞隆納》裡面的帥哥畫家由西班牙明星哈威爾‧巴爾登飾演（他演過《險路勿近》裡面的冷血殺手和《愛在瘟疫蔓延時》的詩人情聖）。純潔不純潔或許是另外一回事，男人喜歡好看的女人，女人也喜歡好看的男人，如此而已。

不妨做一個簡單的實驗（當然是虛擬的實驗）﹕把《情遇巴塞隆納》裡的畫家換成大導演伍迪‧艾倫自己好了。伍迪‧艾倫一向率性而行，敢和自己領養的女兒談戀愛，很符合女作家文章中的「白紙」的定義。如果英俊的畫家換成伍迪‧艾倫這個乾瘦不起眼的小老頭，認為他純潔的女作家還會有同樣的結論嗎？

我很懷疑這部電影是伍迪‧艾倫夫子自道。伍迪‧艾倫原來的不婚妻是米亞‧法蘿，當年演《失嬰記》（《羅絲瑪麗的嬰兒》）走紅，後來在《天魔》續集裡轉換角色演壞姑媽保護魔鬼嬰兒。伍迪‧艾倫和米亞‧法蘿曾領養一位韓國女孩。想不到伍迪‧艾倫不但和這女孩大談戀愛，而且據說要米亞‧法蘿合搞3P。米亞‧法蘿氣不過就和伍迪‧艾倫分手。因為這件事，伍迪很不得世人諒解。他自編自導這部電影，雖然把場景從紐約搬到巴塞隆納，但是電影故事和他本人的故事的確有雷同處。伍迪當然不會對電影裡那位畫家有太多批評，因為畫家就是他的化身。電影裡對前妻也是好話居多，大概伍迪不想再度激惱米亞‧法蘿。伍迪把畫家塑造成為純潔多情男人，一方面是劇情需要，一方面也是努力為自己開脫。

伍迪對女性心理詮釋一向細膩透徹，《情遇巴塞隆納》也是如此。但「美」是有條件的，「容忍」也是有條件的。《情遇巴塞隆納》所以令人莞爾，正因為對此下了注腳。順便一提，電影中飾演前妻的潘妮洛普‧克魯茲因本片獲得今年奧斯卡最佳女配角。她因為演《張開你的眼睛》（1997）開始走紅。此片原是歐洲拍的小成本科幻片，後來老美改拍成《香草天空》（2001），男主角改成阿湯哥，據說和潘妮洛普‧克魯茲還有一段情，也可能是為了炒作電影。潘妮洛普‧克魯茲不算特別漂亮，但在《情遇巴塞隆納》裡演神經質的前妻卻可圈可點。她最近上脫口秀透露，伍迪面試她一共只談了十五分鐘，一年後突然通知她去拍片，真有夠伯樂。

伍迪塑造的純潔多情男人是畫家，或許因為西方畫家多半任性而有女人緣。不管真假，這銀幕人物果然感動銀幕下眾多現代熟女。如果換了中國的最後純潔多情男人賈寶玉，能同樣感動現代熟女嗎？還是賈寶玉已經落伍，不夠格擔任純潔多情男人的代言人？想到賈寶玉竟也可能落伍，我不禁汗流浹背。 【聯合報╱張系國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