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室情緣 － 瑞典貝納鐸王朝兩世紀

新婚喜訊 瑞典舉國歡騰-
今年6月19日瑞典的大公主維多利亞即將下嫁平民威斯特林，依據王位繼承法，有如鄰家乖巧甜姊兒的維多利亞將是未來的瑞典女王。瑞典人民為這一天的到來，早已歡愉忙碌一整年了。從首都斯德哥爾摩的國際機場，到遠在北極圈的基魯納滑雪場，到處都有準新人甜蜜合影的大型海報，超市、書店及紀念品鋪子充斥著佳人造型的糖果禮盒、雜誌、玩具及紀念品。

這樁婚姻得到前所未有的熱烈討論。婚禮系列活動訂於六月中旬開始，兩百年前的這個季節也正巧是維多利亞的七代高祖父──法國人瓊恩‧貝納鐸（Jean Baptiste Bernadotte）當選為瑞典王儲。這場婚禮到底是冥冥中的巧合，或是經過精心策畫的王室肥皂劇，提醒世人「貝納鐸王朝」與瑞典已共度悠悠兩世紀了。


瑞典王室因法國大革命而誕生-
對法國路易十六及所有王室成員而言，1789年的大革命絕對是個壞消息，但是對已經有兩百年歷史，如今仍在位的瑞典貝納鐸王朝（Bernadotte Dynasty）而言，沒有當年的法國大革命，就不可能有今天這個王朝的誕生。

回憶十九世紀第一個十年，在拿破崙的戰爭及革命浪潮摧殘下，歐洲的邊界和領土發生了根本性的動搖。拿破崙將法國改造成一座無敵的戰爭機器，而他就像戰略棋局的勝利者，將整個大地踩在腳下。歐洲陷入火海，生靈塗炭，但遠在北方的瑞典卻是一個褪色的歷史記憶。瑞典國王查理十三世的兩個兒子無故早夭，後來的養子兼繼承人──奧古斯特王子也英年早逝。查理像遭天譴般，留不住任何一個繼承人，意志消沉過著爛醉如泥的生活。加上俄國在1809年侵略赫爾辛基，強占瑞典曾經統治過六百年的芬蘭，而且隨時有揮軍瑞典的態勢，瑞典政局就在內外交逼下連年動盪不已。

與俄羅斯為敵的拿破崙成為瑞典的夢幻保護者，瑞典王廷派遣專使絡繹不絕於巴黎與斯德哥爾摩間，軍國大事均以拿破崙為依歸，盼能藉法國之力再度從俄國手中收復芬蘭失土。

法國大革命這股歷史洪流，使律師之子貝納鐸因為特殊的軍事長才，受到拿破崙青睞而獲不次提拔，成為唯一不具貴族血統的最高地位元帥。然而深層的真相是，1798年貝納鐸迎娶一名馬賽富商美麗的女兒狄西莉．克萊麗（Desiree Clary）為妻，而她正巧是拿破崙摯愛的初戀情人及「未婚妻」。但拿破崙後來「變心」突然娶了貴族寡婦約瑟芬，而使這段刻骨銘心的姻緣告終。因為平民出身、充滿雄心壯志兼具謀略的拿破崙知道，革命前夕的法國社會，一名貴族女人的地位和權勢，能夠輕易地讓他邁向上流社會，實現政治野心。不過拿破崙也始終愛護著克萊麗，甚至還讓哥哥約瑟夫娶克萊麗的姊姊朱莉。貝納鐸與拿破崙及克萊麗三人之間的「特殊關係」，讓貝納鐸直上青雲，大概是拿破崙對克萊麗的心理補償作用。

大約在1810年春季，往返於瑞典與法國擔任王室聯絡官的二十九歲中尉莫訥（Carl Otto Morner）竟熱心向貝納鐸元帥獻策，建議他應爭取瑞典儲君寶座，貝納鐸起初狐疑，但隨即允諾。瑞典國王查理幾天後聽到消息時，差一點昏倒，馬上下令逮捕莫訥，但是找不到罪名只好將他釋放。其實莫訥的想法與大多數瑞典人相同，就是單純地冀望以法國力量奪回芬蘭失土而已，只是他的順序顛倒，做法粗糙。拿破崙深思後也樂見這樣的安排，計畫由親信元帥從北方出兵芬蘭牽制俄國，而他則從南邊直擊莫斯科，一舉殲滅沙皇大軍。

消息傳開，名望頗高的貝納鐸幾乎在瞬間就被瑞典朝野所歡迎。瑞典國會順勢於1810年八月選舉四十七歲的他為準王儲，同年十月貝納鐸以王位繼承人身分抵達瑞典。由於查理十三世早已無意過問國事，貝納鐸發揮天分，在短時間內便全盤掌握朝政，於1818年登基成為「瑞典及挪威聯合王國」的國王──查理十四世。貝納鐸此後三十四年間，始終夙夜匪懈勤忠職守直到八十一歲去世為止。


犧牲芬蘭換取挪威-
印證後來歷史發展，貝納鐸其實是一位比拿破崙還要高明的戰略家。他並未按照拿破崙旨意出兵芬蘭，更遑論配合法軍南北夾擊俄羅斯。因為貝納鐸對芬蘭失土並無情感牽絆，更重要的是他早已察覺拿破崙敗象漸露。身為戰略家的他清楚看出，前幾世紀以來真正的瑞典國家安全大患，應該是阻絕瑞典與西歐文明國家間海路通道的丹麥，而非僻處一隅天寒地凍的俄羅斯。而與俄國之間只要安排一個緩衝國，便可確保東境安寧。所以貝納鐸馬上密通俄國沙皇，表示願意承認俄國對芬蘭主權，用來換取俄國不干預瑞典即將吞併丹麥的屬地──挪威。

拿破崙則亂了方寸，分路攻打俄國，同時懲罰「叛帥」貝納鐸。這對貝納鐸而言反而正中下懷，因為全天下沒有任何人比他更瞭解拿破崙的心法與戰略布局。於是由瑞典、俄羅斯及英國組成的「反拿破崙陣營」遂由貝納鐸擔任總軍師，短短兩三年內便在各主要戰場將拿破崙集團軍一一擊潰，直到1815年完全殲滅為止，這是歷史上瑞典最後一次擔任國際戰爭的主角。1814年瑞典順利兼併挪威，「瑞典及挪威聯合王國」正式成立，丹麥曾統治四百年的挪威變成瑞典的一部分。瑞典人民省悟之後，馬上原諒貝納鐸先前對芬蘭失土的消極作為，並奉他為國家英雄。


世上最沒有工作壓力的瑞典人-
就在貝納鐸原始戰略思維下，兩世紀以來瑞典始終維持著強大的國防戰備力量，但外交上又採取靈活、務實的中立政策，以確保最高利益──「永久和平」的核心價值獲得有效保障。瑞典未曾涉足十九世紀以後的殖民帝國主義運動，善巧避開二十世紀第一次及第二次世界大戰，從而締造出最完善的社會主義福利制度，除了國家「富與強」之外，絕大多數人民都能享受安全、康樂以及不虞匱乏的尊嚴生活。現代的瑞典人是世上最沒有工作壓力，但同時又最具創意與生產力的特殊族群。

維多利亞和弟弟、妹妹等三人都是在男女平等、接受與一般人民相同的公立學校教育環境中長大，三姊弟非常愛惜羽毛，並謹守王室規矩，默默熱心參與及推動許多有意義的公益、文化藝術活動，是讓瑞典人從心裡真正尊敬的王室新生代。

貝納鐸一生都不會講瑞典話，但是他從一位掌握絕對權力的國王，以智慧及愛心主導規畫出瑞典兩百年的和平幸福藍圖。經過七代和平演變之後，瑞典早已在二十世紀初期便完全落實「君主立憲」的民主內閣制度。國王成為虛位元首「統而不治」完全不涉入政治，但同時全心力投入高層次的文化與藝術創意發展領域，提升人民文化素養，這是高度進化社會的特色，象徵人類文明發展過程中，最珍貴的正向歷史傳承精神。貝納鐸王室雖然源自法蘭西，卻能與瑞典人共譜兩世紀優質的歷史情緣。瑞典人民何其有幸，在汙濁亂世之中，尋得內心的寧靜祥和。

（謹藉本文祝福未來的瑞典維多利亞女王婚姻幸福美滿。） 【聯合報╱朱文祥（中華民國駐瑞典代表）／文】